喀什:从封闭走向开放的特区
建国60余年来,尽管各个时期中央的治疆政策有所不同,但是“民族融合”是永远的主题。2010年5月,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议在北京召开,这也是1949年来中国首次召开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会议决定举全国之力建设新疆,设立喀什经济特区。至此,喀什继深圳、厦门、珠海、汕头、海南岛之后,成为中国第六大经济特区。在这片敏感的土地上,经济建设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期待“经济换稳定”的效果。2007年,本报记者曾经走访过喀什的高台民居,那时还未启动老城改造;县市域内也并未大规模兴建工业园区,整个喀什安静、神秘,每天都等待着艾提尕尔清真寺的朝拜将它唤醒。如今4年过去,朝拜依旧。工业化的脚步由喀什周边的县域逐渐向喀什市聚拢,它们散发出的活力也正在唤醒这座千年古城。尽管工业化的结果还有待时间验证,但无可争辩的是,工业化所带来的沟通,让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人至少可以相互走进,相互了解,进而最终理解、融合。
■ 本报记者 张小雅
秦末汉初,喀什为西域三十六国的疏勒、蒲犁、莎车、依耐、子合、西夜等诸国所在地。公元前138年和公元前119年,西汉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沟通了喀什与中原的联系。公元前60年,汉朝在新疆设置西域都护府,喀什作为西域的一部分,正式列入祖国版图。从西汉至15世纪海路开通之前,喀什作为“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一直是中外商人云集的国际商埠。
历史教科书上对于喀什的描述从来都定位在“丝绸之路、西域重镇”。想象中,张骞带着驼队,满载着中原大批的物产和珍宝行走在荒山大漠之中,而目的地的那一边则是善舞貌美的维族姑娘端着美酒迎接客人的到来。而现实中,我对喀什的记忆则常年停留在阿凡提大叔、巴依老爷,还有香妃身上,以及喀什驻京办的手抓肉。直到去年,这座最西部的城市成为中国最年轻的经济特区。
尽管同处一国,我对于喀什的陌生,和对于阿富汗的陌生,并无两样。
随着喀什的身份转为特区,建行喀什分行的一般性存款余额由2008年的26亿元跃升到2011年上半年的49亿元。喀什的房地产市场也迎来热潮,喀什分行的房地产按揭贷款余额由2008年的4405万元增加至2011年上半年的1.2亿元。由于喀什工业园区的建立,喀什分行中小企业贷款余额由2008年的7.5亿元增加至2011年上半年的15.3亿元,而中小企业贷款业务也会是喀什分行近期发展的重点。
喀什老城处于改造中的高台民居,多已是危房。
高台民居里的过去
美国电影《追风筝的人》在寻找外景地时发现,中亚国家遍寻不着的伊斯兰老城原始风情都完整留在了喀什的街巷里。这片布满裂缝的黄色土墙垒起的民房街巷,自17世纪以来,都无甚变动。
在长800多米,高约
为我们带路的,是住在里面的导游艾力。艾力不大,20出头的样子。他像每一位训练有素的导游一样,从门口开始带着我们游览。高台民居如今已是“商住两用”的格局,在游客游览线路内的人家如果有“门脸房”,多会做些小生意,售卖零食酒水或本地特色。居住面积大,生意做的大一些的人家,则会把自家改造成供游客就餐的景点。艾力带着记者走进了“巴依”一家(巴依在伊斯兰语里为“财主”之意)。巴依的家有三层,四面全都是自建房屋,围成了一个天井。家人自住一层,两层房间用来招待客人。客房装潢考究,极富民族特色。绣满金边的挂毯铺满整面墙壁,地板上放置的是同样风格的靠枕和坐垫。“像巴依家生意开的这么大的在高台民居是极少数,多是做小生意或者纯粹的居住。”艾力告诉我,“高台民居如今住的多是困难家庭或者领取补贴的家庭,一家4、5个孩子住在一起,不分家。”记者在门框上经常能看到“低保户”的牌子。07年记者到访时,在高台民居里有一位年过90的老人,在街边做些手工艺品的小生意,她家有9个孩子,全都没有分家,靠母亲的小生意贴补微薄的家用。艾力说,这位老母亲仍再继续做生意,现在老城正在改造,不能经常见到她,但是对于9户没有分家的孩子,如何在改造中公平得到祖上的房产,是个大问题。
越往高台民居的深处走,更多是过着平常日子的维族人家。家门多是紧闭。艾力告诉我,如果门是敞着的,则表示主人欢迎客人的到访,若是半开,则需要敲门得到许可后方能进入,如果大门紧闭,则代表主人不在家,或者现在不便见客。在一处紧闭的铁门前,艾力指着一对粗细不同的门环问我们,见惯对称设计的我们面面相觑。艾力说,这对不同的门环显示出维族人对于宗教禁忌的严格恪守:客人会依照性别叩响不同粗细的门环,这样独自在家的女主人则能通过叩门声辨别来客是男是女,如果是男性,则女主人便不会开门。“现在也需要这样做吗?”艾力点点头。我们随着艾力拐入另一条更深的巷子,孩子在纵横交错的巷口间打闹着,捉迷藏。或者在一块平地上玩着飞行棋,我问那四个玩得正酣的孩子棋是谁的,他们头也不抬,用不流利的普通话告诉我是游客送给他们的。正是晌午时分,更小的孩子多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觉。看到有生人路过,便会怯生生地偷偷打量。路边的高台上,偶尔坐着两三个闲聊的维族妇女,身裹长袍,头掩纱巾,唯一露出的脸部,眉间相连。据说每个维吾尔族母亲生下女儿后,都会用一种叫做“乌斯曼”的草挤压出草汁,每天涂在女儿的眉毛上,让女儿双眉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眉毛又黑又长。眉毛越近,则预示女儿会嫁得越近,眉毛越远,嫁得越远,若是连眉,则嫁邻居。由于交通不便,古时的维族人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到远方,免遭离别之苦。老城里的女性,基本都是连眉。这些弯曲的小巷被游客称为“时间停止的地方”,城外的翻覆和多元化,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座中世纪的古城。
由于年久失修,民居多成危房。2010年7月,喀什政府对老城区启动改造计划。艾力的家也在改造之列,但他并不太上心这件事。“家里兄弟姐妹多,就算改建了新房子,自己也得不到什么。”20岁的艾力像这个年龄的其他年轻人一样,见证着喀什在城镇化进程中的种种融合,大城市曾经流行过的新鲜事物向潮水一样涌向中国的二、三线城市,对人们的审美、思想、观念、理想形成巨大冲击。讲究品牌,喜欢流行,姑娘们的超短裙和紧身衣,男孩们穿着那些破了洞的仔裤和宽大T恤,摆弄着手里超大音箱的山寨机。他们向往老城以外的生活,想去体验城市中的各种新鲜刺激。艾力的普通话在维族人里算说得很好的,和我们沟通起来也相对轻松。“像我一样向往外面的维族年轻人很多,但是由于受教育的局限,在求学和工作方面显然没有竞争力。”他们想做的,就是“去外面看一看。”而另一方面,作为老城的导游,这里是艾力的家,他的根在这里。看着正在火热进行的改造,他觉得又很欣慰。
据《凤凰周刊》报道,此次拆迁,居民将自主完成门窗、屋顶、室内的装修,最大限度的保留带有维族风情的门、窗、廊、柱,木屋顶等建筑构件。政府则负责“统建结构主体”,无需居民出资,改造过程中的搬家补助、临时安置补助、垃圾清运费和契税等费用也由政府包揽。相比2001年首次启动老城改造时的周折,2010年的进展极为迅速,1.4万户居民的房屋改造当年开工。
工业园区里的未来
“东有深圳,西有喀什。”这是此次喀什之行中听到过最多的目标。而达成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之一,则是如雨后春笋般占领喀什各地的工业园区。除了地处帕米尔高原的塔什库尔干县外,其余11县市的工业园区建设可以用“如火如荼”来形容。距离喀什市200公里外的麦盖提县地处巴沙公路之间,便于原料和产品运输,辐射性强,我们的目的地锁定在占地万亩的麦盖提县工业园区。
从喀什市驱车到麦盖提县约有4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总能路过成片正在建设的一、二层小楼,全部黄墙红顶,十分规整醒目。这是由广东、深圳、上海、山东援建的“富民安居”工程。2011-2015年,上述四省市总共要投资200至300亿元进行新疆对口援建。“这还不包括中央直接的援建资金,投入力度不可谓不大。”深圳市对口支援新疆工作前方指挥部的杨新(化名)处长向记者介绍道,“深圳对口援建喀什的先期计划是五年,但实际要援建十年。对口工作范围不仅有基建,还有支医、支教、审计、监督、产业扶持等。”
2010年作为试点,深圳援建金额总计1.2亿元。2011年的援建金额将增加至5.54亿元,喀什市投入4.4亿元,塔县3400万元,其余8000万元由地区统筹。而其中重中之重的项目就是旨在解决当地农民和牧民住宅问题的“富民安居”工程,该项目所需的费用每年都会按照援建资金的60%进行划拨。
“住宅用房有三种户型,分别是80㎡、100㎡、130㎡,通燃气、通上下水,形成小区。依照户型不同。售价也不同,喀什每套有10万元的,也有13万元的,塔县有8万元的。购房时,深圳援建指挥部会补助购房者1万元,喀什政府补助1万元,中央政府补助1万元。具体的建设规模是按照统计部门的数据来规划,包括新建也包括改造,但肯定是按需建造。政府统一工程材料、设计、建筑、承包、监理来控制成本。”杨新告诉记者,去年刚建房时入住率还很低,有些牧民不愿意定居,但今年好多了。
距离麦盖提越近,路两边的果树也越多。麦盖提县属温带大陆性干燥气候,热量丰富,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年均气温
2007年,因为看中麦盖提县的果园优势和资源,新疆一源实业有限公司在园区内建立起占地280亩的果业加工厂,至今依然是园区内规模最大的工厂。
一源副总经理冷志斌(化名)向记者介绍,目前公司主要生产杏酱、番茄酱、石榴汁、葡萄汁,产品主销俄罗斯。两条生产线全部从意大利进口的,全自动化控制,后又投入1000万元以上的环保设备。
一源一直是“喀什关爱务工人员”十佳企业,工厂在册员工110名,加上季节工总共220名。员工月薪在1500元/月,平均年龄30岁左右,男女比例对半,维族员工占比70%,属于当地就业贡献率较高的企业。因为是果业加工,生产季节性较强,从每年夏至开始生产杏酱,到10月底生产葡萄汁,生产线全部要24小时作业。“每到生产季节的时候,老的季节工就会提前到厂里询问开工的事情。我们也会按照市场水平适时调整工资,熟悉的工人基本年年都会回来,这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每年也都会见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保证生产的稳定。”
除了保证当地就业,一源所用的果品原料都是从当地果农手中收购的,也保证了他们的收益。“我们每年会按照等级从当地果农手里收购原料,他们对这种收购形式很欢迎。首先收购很稳定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其次我们是现金收购,农户资金回流快;再次杏放不住,需要尽快出售。另外,我们会有专人指导农户种植,进行配套服务。由于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农户,文化水平较低,所以手把手地教是最见效的。”
同在麦盖提县工业园区,比一源晚建厂一年的喀什宏邦节水灌溉设备工程有限公司是自治区首批重点培育拟上市企业,也将成为喀什首家上市企业。南疆地区长期干旱少雨,土地盐碱化已相当严重,使得人口、耕地和水资源之间的矛盾重重,“建设节水型农业”在当地不仅是中央1号文件中的口号而已,而是需要落到实处的细节工程。“农闲时节,工厂会吸纳当地人员到企业进行节水农业知识,田间农业设施管理,生产等方面的培训。农忙时节,企业人员会到田间指导农户作业,协同农户回收废旧滴灌带,企业会发放相应报酬。回收的滴灌带能够加工再生产,降低农民使用成本。”宏邦节水的赵厂长告诉记者,“滴灌技术的主管道由国家招标统一布管,总投入450元/亩。支管道由农户负担,每亩投入120块。使用过的管道,冬天会回购,折合每亩仅投入60块。”新疆是我国最大的产棉区,棉花产量占全国33%。如果利用节水灌溉,采用滴灌与常规大田灌溉相比,棉花每亩可增产20%以上;减少田间蒸发,提高水资源利用率20%,每亩节水50%;滴灌液体肥后,每亩可节约化肥20-30%,农药15%。
赵厂长在纸上给记者算了笔账,滴灌的投入成本和节约成本相抵后,每亩可带给农户354元的收益。从建厂至今,滴灌农业已带动周边3000多户困难农民脱贫致富。而2012年,宏邦节水也将为麦盖提县实现利税5000至6000万元。“如果我们上市了,会对县里的建设拉动更大。”赵厂长一脸自豪。
在从麦盖提县返回喀什的途中,我们偶遇岳普湖县的副县长,今年上半年,他几乎没有休息日,不是招商引资就是交流合作。听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记者,硬要拉我们去县里看看。岳普湖在喀什12个县市中属于小县,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除了开发沙漠旅游之外,它们也建立了自己的工业园区。在那里,记者见到了令人难忘的景象。在半个标准泳池见方的水泥池子里,堆满了橙色的万寿菊。副县长告诉我,这是工业园里一家天然色素提炼加工厂的原料池,从万寿菊里能提炼出纯正天然的橙色色素。池中的工人正在翻花晾干,见到记者拍照,非常高兴,一位维族女工还很配合的摆出了“天女散花”的姿势让我们拍。副县长告诉记者,现在县里的农民不再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了,由于家里人口众多,一部分劳力继续留在家里种地,另外一部分劳力则可以就近打工,改善生活。
■ 本版图片/余江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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