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珲春前，查阅了大量资讯。如果单从这些资讯看，完全能让我把珲春想象成一片风声水起的热土（像当年深圳那样）。然而，通过实地采访调查我们发现，“热土”一词至少不适用现阶段的珲春，但很可能是她未来的愿景。一个简单的道理是，珲春的发展离不开两位芳邻（俄罗斯和朝鲜）的配合，然而，目前还看不到俄罗斯官方的热情。而中国与朝鲜的经济合作主要体现企业层面上，一些专家认为，企业之间的合作协议，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只有双方政府的协议才具有约束力。正如建行珲春支行行长赵鸿晨所言，珲春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北朝鲜的开放程度。

    然而，就在这篇文章等待上版的日子里，从珲春传来好消息，珲春市将建立“中国图们江区域特殊经济合作区”。央视的头条新闻是：延边州开通了“珲春—朝鲜罗津—上海和宁波港”的内贸外运航线，并实现正常运营。此外，延边州还开通了珲春经俄罗斯扎鲁比诺至韩国釜山、日本新泻航线。

    开放、走出去是必然。珲春以及她的周边、对面，不管是政府、企业还是民间，只有走出去，才有商机；只有走出去，才有未来。

■　本报记者　薛洁

    2007年，记者一行曾来到珲春及建设银行设立在祖国最东端的机构珲春支行进行了采访。一眼望三国（中国、俄罗斯、日本三国交界）的雄浑、北国冬天的雪乡、鲜族人的老屋……还有赵鸿晨行长、老金、建行七所的林萍及七名员工……这一切无不留下难忘印迹。四年了，他们别来无恙？2011年春节刚过，我们再次踏上珲春的土地，对他们进行了重访。

中小企业存商机

    再次见到老金，发现他没啥变化。不苟言笑的他反问：“咋没变？老了嘛！”一句话逗得大伙笑起来。

    2011年这个春节，对于老金来说有些不寻常：身体一向硬朗的父亲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离去。母亲不得不搬出居住多年的位于珲春郊区五一乡下的鲜式老屋，进了城，与老金一家住在一起。亲情在春节这个时点永远被集中、无限地释放，中国人、鲜族人皆如此。

    老金名叫金承镐，是建行延边珲春支行的一名员工。珲春市有近30万人口，其中40%是朝鲜族人，老金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记得四年前也是春节刚过，记者一行到珲春采访，当天，就驱车来到他父母乡下的老屋，两位老人见大老远来了十几个“不速之客”，煞是紧张，忙前忙后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至今让记者难忘的有石锅饭、大酱汤、打糕、饺子、明太鱼丝、辣白菜……这次来珲春前，记者得知老金的父亲病故，特意在北京洗了多张四年前摄影师为两位老人拍摄的照片，送给老金留作纪念。

    老金告诉我们，春节长假还没过完，他在家就坐不住了，春节前有几个营销差不多的客户要进一步敲定。没完没了的营销让这个“客户服务部”负责人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记得2008年，他和同事把当地的大客户紫金矿业营销到手，那可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都是老皇历了！”老金无奈地摆摆手说，那时他可没现在这么忙，现在他几乎天天要到外面找客户，“太难了！”

    比老金更急的还有赵行长。春节刚过，他立即从汪青老家赶回来。然而他发现，正月十五还没过，政府里也没啥人，“都到全国各地跑项目去了”。四年前记者见到赵行长时，他刚刚调到建行珲春支行任行长。那时建行的日子还算好过，那些年建行实行双大战略，就是围绕大行业、大企业开展业务，矿务局、大唐发电厂、板石煤矿、紫金矿业在珲春可都是超大企业。赵行长说：“2008年以前，建行陆续为板石煤矿、八连城煤矿、大唐珲春发电厂发放了12亿元贷款，每年利息就够吃饱吃好了。可是这几年，每年都有1亿元的贷款到期，没有新项目人家就不需要贷款。”珲春建行人心里清楚，靠吃利息的好日子没有了。

    天无绝人之路。2009年，国务院批复了《长吉图规划纲要》（长春、吉林市、图们市），身处图们江下游，地处中、朝、俄三国交界的珲春，一夜间拥有了全新的功能和定位：开放的前沿和窗口。

    为了这一全新的角色定位，让珲春政府前所未有地认识到招商引资的重要性。这几年政府相继建立起一个个美丽的巢穴——出口加工区，互市贸易区，俄罗斯、日本、韩国、香港等工业园区，想引来金凤凰。逐渐地，来自全国各地以及韩国、北朝鲜的中小企业奔着巢穴欣喜而来。

而几乎就在同时，建设银行的发展战略发生了转变：由服务大企业转向服务中小企业。赵行长对这个转变特别有感触，他说：“原来我们只跑大企业，小企业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我们不得不转变思维。2009至2010年那段时间，一听说哪家小企业来珲春了，我们赶紧去营销，说建行有什么优惠政策，有什么特色产品和服务，让人家在建行开户。”

珲春支行的一般性存款余额由2008年的6.7亿元达到2011上半年的11.3亿元；中小企业贷款余额由2008年的全年5亿元攀升到2011年上半年的4.3亿元；作为吉林省唯一开办国际业务的县级支行，结算量在四大行中占比55%到60％。自2010年3月开始办理人民币跨境结算业务后，当年办理108笔，金额为1901万元，截至2011年上半年已办理58笔，金额达1998万元。

2010年，珲春的水产加工企业迎来了黄金期。由于珲春紧临北朝鲜和俄罗斯，而这两个国家都生产大量的鱿鱼、明太鱼、雪鱼、大马哈鱼，这些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水产通过珲春口岸进来，再加工成鲜鱼段、干鱼丝等运到全国各地，变成超市的美食。由于冷库的储存量很大，又有销路，所以订单基本没问题。看准了这一商机，许多本地、外地甚至北朝鲜的水产加工企业纷纷在珲春安家落户。于是，赵行长带领大家到出口工业园区一家一家寻找缺钱的小企业。

分检员在为成品鱿鱼分等级。图／王长恩

    各家银行对小企业的争夺很激烈。去年，建行去争取一家从大连过来的水产加工企业，这家企业主要是速冻和水产加工，先期投入9000万，已建立了厂房（他们在北朝鲜也建立了加工厂）。“农行在合作区设立了一个支行，对我们冲击很大，但我们还是通过各种关系把户争取过来了。”

    “这些小企业想做大，可就是缺资金，他们说‘银行支持我们多少资金，我们就能做多大！’”赵行长点了支烟缓缓地说。“这些企业一般流动资金在5000-6000万，而我们提供不了这么多，州分行的审批权是500-800万，这些钱远远满足不了企业的需求，但眼下又没办法。”负责国际业务的高承哲副行长说。

    “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们贷一些呢”记者不解地问。“他们的抵押物不合格啊！这些企业没有固定资产、房屋、土地等，只有租的冷库。”为这，赵行长一直与上级行反复研究探讨。“其实这些走南闯北的小企业对银行的产品很了解，他们想让建行开发一种存货押抵。因为企业的存货特别多，至少有三五千万，如果这些存货可以用来抵押，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吉林省分行有一个可用粮食收储作为押抵的产品，我们想参照这块开发一个存货押抵。如果这个产品成立，对珲春中小企业发展非常有利。”

    “风险怎么防范？”记者又问。“我们可以24小时派人监管存货仓库，也可能通过海关合作，办法总会有的。”

    据说，建行吉林省分行已经派专业人员来调研，因为整个延边地区，图们和珲春都可以做这个产品。“当地其他银行还没有这个产品，如果我们抓住了，就成了！”

    赵行长告诉我们，现在有七家水产企业与建行建立了合作关系，还有几家正做资料呢。但没有信贷指标，许多小企业排队等着呢。

    ……

    如今，珲春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处女地，充满了商机。经济合作区、互市贸易区、出口加工区……赵行长带着大伙攻克一个又一个客户。

    “我把自己当成客户经理，多的时候，一天跑几家客户。”赵行长说。“白天大家都在外面跑，晚上才有时间坐在一起交流，这个星期你做了什么，下星期要做什么，每个部门指标达多少，每个月递增多少，客户经理遇到什么难题。谁都有朋友，一次不行，两次，次数多了就办成了。”老金补充道。

    “营销成功了，一片蓝天，数据、指标上不来就着急上火，就批评人。起初带领大家全面出击进行营销时感觉像打一场辽沈战役，已经打乱了，敌我分不清，整天在市场里抓客户、在政府部门抓信息，几个营销团队把市场当战场，见着客户就营销，也不需要请示、不需要区分重点非重点，只要营销到客户就是胜利，当时我们就是想积小胜而成大胜。现在情况好多了，我们不断总结营销经验，加强部门间的联动、提高客户经理素质、强调协调配合和统一调度，营销工作越来越有条理，思路越来越清晰，成‘大胜’的信心越来越足。”赵行长又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总结道。

与朝鲜金三角洲银行的合作

    “珲春支行与朝鲜金三角洲银行合作已经有十多年了。”听到赵行长这么说，记者立即来了精神，问：“你去过朝鲜吗？朝鲜的银行什么样？”

    “差不多每年都去，我们有互访机制。”

    原来，金三角洲银行是朝鲜一家总行级的国家银行。十几年前金三角洲银行与珲春建行有了业务往来，主要是在朝鲜设立单边账户，北朝鲜企业以及中方在朝建厂企业必须通过这家银行结算。“北朝鲜的银行与中国70年代的模式相似，几乎没有经营观念，但很有权威、分量，都是政府银行。”

    这些年，双边的业务量逐年增长。因为中方很多民营企业到朝鲜建厂（主要是水产加工），“北朝鲜已将罗津市、先锋市合并成立特别市，相当于当年的深圳，也有意做个窗口，正在建立相关的开放、开发政策。如果这个区域开放、开发成功，对珲春的影响挺大的。”赵行长说。

    赵行长告诉记者，他去过几次朝鲜，后来都不愿意去了，一是交通不方便，二是要办各种复杂的手续。有一年元旦，最冷的季节，金三角洲银行的宾馆里没有暖气，到了晚上10点钟开始停电，特别冷。“金三角洲银行在当地很有影响，其他的招待所条件更差。”

    然而，赵行长与金三角洲银行原任总裁的个人关系相处得不错。“老总裁得了癌证，每年都让他过来体验，我也买药捎过去。”

珲春的夜

    白天忙着采访、拍照、去煤矿参观，晚上才有机会与建行同事们放松聊天。办公室王长恩主任刚刚买了一辆排量为2.3的家庭轿车，大家都说他亏了，因为国家刚刚出台了新的收费办法，现在看来是对当初新颁发的汽车购置税理解有偏差。老金五一村的老屋正面临着拆迁……当然，大家议论最多的还是房价，2007年这里的房价每平米不到1000元，2009年《长吉图规划纲要》出台后，珲春每平米房价一夜之间长了300元，过了半个月每平米又长了200元。最近两年更是跳跃式上涨，现在每平米2800-3000元。但近几个月，本地开发商开始主动寻找团购房子，“说明销售出了问题”。

珲春是个小城，整个市区面积只有125平方公里，当地建行人告诉记者，珲春的夜晚非常美丽，建议我们出去转转。

珲春街景：同样吸取了俄罗斯建筑的风情。当地门牌标识普遍用中文、俄文、朝鲜文三种文字。

俄罗斯顾客流连于货架前。图／王长恩

    练歌房多，按摩院多，烤串店多，酒吧多，醋吧多，这是记者对珲春夜晚的总体印象。在一些街道，歌厅几乎是一家挨着一家，金银岛、皇朝都是高档次的歌厅，据说陪唱1小时就要100元。而一些门面不大的练歌房也集中在闹市。这里的昼夜烤串店非常多，“珲春人喜欢夜晚吃烤串、喝啤酒，常常是喝完酒去唱歌，然后洗澡、去醋吧，这是一条龙。”同行的当地人说。

    如果不置身珲春，很难理解“俄罗斯人十分喜欢珲春”这句话的含义。干净整洁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很多印有俄文的广告牌匾，很多商店都采用三种语言标识，以俄文为主、汉语和朝鲜语为辅。珲春现有中俄公路口岸、中俄铁路口岸。据介绍，每天都会有几百名俄罗斯人通过口岸进入珲春，购买所需物品。（主要是电视、服装等一些日常生活品），然后每人肩扛手提三四个大包（允许拉包50-80公斤，人称“倒包团”），兴高采烈地乘大巴回国。

    晚上俄罗斯人集中在并不高档的宾馆。他们喜欢打保龄球，记者一行专门去看了一下俄罗斯人常聚的一家保龄球馆，见十几个俄罗斯男女表情轻松的边抽烟边玩球。据说，这里的门票不是很贵，淡季时只有20元。

    记者一行也进入了一家商店，发现其中有一些俄罗斯商品：咖啡、巧克力、奶粉、披肩、皮帽、望远镜等等。商店员工极力向我们推荐俄罗斯奶粉，说奶粉卖的最好。

    最后要说说这个城市的消费主力——朝鲜族人。朝鲜族人超前消费是出了名的，汉族人说起这些既羡慕又不屑。我们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说鲜族人假如兜里只剩下5块钱，他们会用这5块钱打车回家，然后再借钱安排午饭或晚饭。没钱了，就去日本、韩国打工。珲春乡下的鲜族人几乎都有去日本、韩国打工的经历。两三年回来后，挣个十几、二十万，吃喝玩乐全部享受掉，再外出打工挣钱。“珲春的物价老贵了，一碗朝鲜冷面要15-20元，比延吉还贵。”

除署名外，本版图片／邓立亚